陳逸沒再接話,短暫的沉默讓張若琳下意識看過去,兩人在后視鏡里四目相對。她仿佛看到陳逸嘴角稍稍勾起。隨即他眼神移走注視前路,那一點(diǎn)輕笑像是她的錯覺。到了宿舍樓前,車子剎住,張若琳低低說了聲“謝謝”,就要開門下車。拽不動……他還鎖著車。陳逸的聲音從前座傳來:“不給陳師傅一個五星好評?”她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。她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,往椅背一靠,一副不打算走了破罐破摔你奈我何的模樣。陳逸這一次是真誠的笑了。眼前這個人才真正和年少時的孩子王重合起來。是張若琳啊,她從來都沒變,只不過藏得夠好而已。他這一笑張若琳心里毛毛的。印象中他很少笑,不對,也笑,只不過沒什么笑味,只是拉拉唇角,帶著些不羈、無所謂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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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面的人語氣又急又兇:“大冷天瞎跑什么?”張若琳在思考怎么回復(fù)才能兩邊聽著都正常,可是腦子跟打了結(jié)似的一點(diǎn)思緒也沒有。陳逸顯然是生氣了,追問:“啞巴了?”陳逸:“在哪呢?”語氣明顯緩了下來?!霸诔詵|西,”張若琳模棱兩可地回答,為了顯得更真誠,又補(bǔ)充道,“餓了?!标愐荩骸梆I跑的?”跑是什么奇怪的詞匯?張若琳再次硬著頭皮:“嗯?!标愐荩骸霸谀?,帶你吃好吃的?!薄俺燥柫恕!薄俺允裁戳耍俊薄按?。”“哪家串串?”“哦,不是,是涮串?!被卮鹜?,張若琳似乎聽到那邊輕笑了一聲,莫名其妙,卻刮得她心尖麻麻的?!霸俪砸粫骸!薄俺燥柫?。”“那等我一會兒,別走遠(yuǎn)了?!比缓蟛挥煞终f掛了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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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張若琳酒精上腦,還是能夠想到這是誰的屋子。
在眾多建筑圖冊當(dāng)中,一本暗紅色皮面的大部頭格外顯眼,張若琳走近,緩緩抽出那本書。
她沒有不經(jīng)同意亂動他人物品的習(xí)慣,只不過,這本書,是她的。
扉頁上寫著“supreme,誰是你的至高無上”的刑法書。
書楞上畫著米菲兔的刑法書。
張若琳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明——她去參加了同鄉(xiāng)會,她不會喝酒,她喝多了,她趴在桌上偷偷地吐,她吐了一地,她確定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,她趴著,趴著,趴著……
她斷片了。
她不知道是怎么來到了這里,不知道陳逸為什么留著她的刑法書,不知道現(xiàn)在陳逸是不是也在這個房子的某個房間里。
她腦子快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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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星爍回過神,看到陳逸小幅度地歪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張若琳,他不自主也小幅度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角度,對項(xiàng)凌道:“她不會喝酒,又不會擋,喝了不少?!?樊星爍細(xì)微的動作,正好再次遮住了陳逸的視線,陳逸當(dāng)然注意到了,不著痕跡地挑了挑嘴角。
李初萌有些摸不著頭腦,怎么陳逸身邊的人也認(rèn)識張若琳?
項(xiàng)凌繼續(xù)說:“沒醉過的人壓根不知道自己醉了,暫時醒了更迷糊,沒法控制自己?!?李初萌尷尬,知道項(xiàng)凌大概是聽到她說的催吐的話了,求助的眼神看向陳逸。
陳逸沒注意到李初萌的眼風(fēng),問樊星爍:“沉不沉?”
突如其來的“關(guān)心”讓樊星爍愣怔,“???”
項(xiàng)凌說:“先把人放下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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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獨(dú)自一人上了天橋,橋底下車水馬龍,萬千車燈漸漸在她眼睛里氤氳成光圈,都市繁華絢麗,五彩斑斕。
風(fēng)又把她的長發(fā)吹得亂七八糟,她三兩下把它們攏到腦后高高扎起。
她想起出門時,她想和往常有些差別。
因?yàn)樗?,在往后漫長的時間里,她也許會頻繁地想起這一天,希望記憶里的自己,是特別的。
擦了擦眼角幾滴不爭氣的淚,她下天橋,往公車站走。
低頭下階梯,到了地面,她抬眼,在一瞬間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人,夜色下面目不太清晰。
怎么可能,她是不是眼花?使勁眨了眨眼確認(rèn),還沒等她反應(yīng)過來,陳逸已經(jīng)走過來拽住她的胳膊,把她塞進(jìn)了出租車后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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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……就不用這么頻繁見面了吧。”她在風(fēng)里說了那么多話,吃進(jìn)了寒氣,感覺整個身體由內(nèi)而外的冰冷,她抬眼,在觸及男人眼神時,切切實(shí)實(shí)打了個寒噤。陳逸在寒風(fēng)里,像一座肅冷的雕塑?!邦l繁?”陳逸過了良久開口,語氣里透著股嘲諷,不知是對自己,還是對她,“你想太多了吧,張若琳?!彼抗庖粶?。這是他頭一次完完整整叫她的名字。他很生氣,她想。可是她已經(jīng)竭盡全力斟酌措辭,說完覺得有理有據(jù),而且沒有過分揣度他們之間的微妙相處,始終在“朋友”的位置,進(jìn)退得宜??伤f,她想太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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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逸不言語,還是那樣看著她,目光筆直,深沉。他突然邁步靠近,她下意識退了兩步,有些踉蹌。
夜風(fēng)凜冽,把她的頭發(fā)吹散,她攏了攏頭發(fā),扣上羽絨服的帽子,裹緊了領(lǐng)口。
他自上而下打量她一圈,問:“我送的圍巾呢,怎么不戴?”
該來的,似乎要來了。
“太貴了,我不知道怎么搭配?!彼f著,一雙大眼睛注視著他,笑了。
陳逸一看她這虛偽的笑容,心底里就生出一股煩躁。說話時語調(diào)帶了慍怒:“搭配什么,隨便一裹就行,是你戴圍巾還是圍巾戴你?”
張若琳卻絲毫未覺般,還是笑,笑久了有些傻氣,“我覺得,我還是還給你吧,一直也沒有個機(jī)會跟你說……”
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緊了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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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若琳坐下后,有些抱歉地看著陳逸。
一群女孩嘰嘰喳喳的時候,他最是不耐煩,從小就這樣,她再清楚不過了。
離得近,幾個女孩聊天自然就帶著張若琳,都是考試、績點(diǎn)之類的話題,沒有問起她身邊的人,這讓她松了口氣。
陳逸兀自玩著游戲,看手勢不像他經(jīng)常玩的對戰(zhàn)游戲,張若琳瞥了一眼,下意識笑出聲。
貪吃蛇……
他抬眼,眼神幽怨。
張若琳有些尷尬,沒話找話,“這個好玩?”
陳逸:“不然呢?”
語氣更幽怨。
好在這時叫號,到他們了。陳逸幾乎是瞬間站起身,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模樣,見她還呆楞坐著,隨手用號票刮了刮她的鼻子,“到我們了?!?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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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點(diǎn),公車站人不少,有紅袖章的志愿者阿姨在指揮秩序,張若琳走到線路特定排隊(duì)區(qū),回頭卻見陳逸在挨個看站牌。
身邊無論老幼,都會多看他幾眼。
張若琳以往總覺得,少女漫畫和小說里描述的那些閃耀奪目的少年,只是少女的幻想,太過浮夸。忙碌生活中,誰又會過分關(guān)注一個素人,把他當(dāng)成明星一樣去了解,去八卦。
過去她還是見識太少,身邊不曾出現(xiàn),便當(dāng)做不存在。
眼前的人,不正是這樣的人,閃耀奪目,引人注視。
他看完站點(diǎn),走到她身邊,忽然問:“你有沒有過下錯站或者坐過站?”
張若琳不明所以,搖搖頭,“沒有?!?她每次都規(guī)劃得很好,連各線路時間都記得八/九不離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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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的應(yīng)該是回他家里。張若琳想了想,“不算遠(yuǎn),但是取車犯不著,公車兩站地?!?說罷她轉(zhuǎn)頭去看他的表情,果然捕捉到他皺眉的一瞬。她反而笑了,咧嘴一笑,然后別過臉去,捂著嘴試圖掩蓋那一點(diǎn)點(diǎn)嘲笑。
校道上的路燈已經(jīng)亮起,昏黃的光給冬日里添了些暖意,她的笑容就猝不及防地映入陳逸的眼簾。
這還是她頭一回在他面前這樣笑。燦爛又狡黠。
張若琳:“陳大少爺如果不想坐公車的話……”
“沒有,”他打斷她的話,目光仍停留在她飛揚(yáng)的眉眼上,“怎么都行?!?又是低低的聲音,要命。
張若琳別過眼,“那就公車吧?!?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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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逸等了兩秒,實(shí)在等不到一句邀請,只好說:“一起吃?”早晚得請客,早請?jiān)缤晔?。張若琳:“嗯好啊,我請你吃云南菜,附近的商場就有一家,可以嗎??“都行。”張若琳:“商場見?”陳逸:“我在你們樓下?!睆埲袅障乱庾R快步走到窗邊往下看,才想起來方向不對,從宿舍里看不到樓門口。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她悉悉索索的聲音,笑了笑,“不用求證,我在?!笔謾C(jī)貼著耳朵,他聲音太低,就像是在人在她耳邊說話,張若琳耳根子一紅,打開免提把手機(jī)扔桌上。“沒有啊,沒有求證?!标愐萦秩滩蛔⌒?。如果沒有,應(yīng)該會問,求證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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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提步邁進(jìn)他傘底,帶進(jìn)一袖清甜的風(fēng)。陳逸垂眼看著她。她站在他右邊,把書從右手搬到左手?jǐn)n著,左手臂因?yàn)檫@個動作,橫桓在兩人中間,她的上半身因此自然而然地往外扭了些,避免了看似親密的環(huán)抱姿勢....他沒有再說什么,不置可否。她感覺眼前的傘面輕輕向她這邊傾斜了一些....手臂忽然被拉了一下,身邊的人停下了腳步,她也被拽著頓住。陳逸聲線很低,“看路?!睆埲袅漳馗杏X兩頰升溫,抬眼看到了兩三步前的水坑。兩雙長腿默契地大步邁過,踮起腳時分開了些,落地時手肘相碰,他輕輕護(hù)住了她松散的將要掉落的書。張若琳的腦子里嗡嗡的,極近的路程像是被拉長了,走了許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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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媽媽也有一條這個牌子的圍巾,那個,你這個好像是正品誒?!?..“別人送的,怎么辦,怎么還回去才不會得罪人?”張若琳其實(shí)不擅長撒謊,這半年來,她感覺她所有的撒謊技能都用在了陳逸身上,透支了?!瓣愐菟偷膯幔俊睆埲袅昭劬Φ蓤A,“你怎么知道?”...“不熟呀,就,他偶爾會問我一些你的事,我覺得挺奇怪的,他就跟我說了一些陳逸的事,啊我保證,不該說的我都沒說,最,最后……我倆覺得,那個……陳逸他,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?”....路苔苔覺得是自己說錯話,低頭扒蛋糕,張若琳也沉默著,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奶油.....良久,路苔苔聽到身旁的人說:“不是,他只是寄托一種歉疚?!?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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